他存在的最后一秒
「遗忘是比蹂躏比戕害比死亡更深的痛。」
*黄黑
*为虐而虐,但是我比较辣鸡,所以不太虐
*是那个……死亡梗
*没记数,大概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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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上帝打了个赌。”年轻的鬼魂说:“如果有人能在三天内想起我的名字,那我就能继续活下去。”
黑子哲也认真地看着他,没怎么好意思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我也不认识你,你找我也没用。
“拜托了,好好想想。”他说:“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继续活着。”
这缕不知道打哪来的意识奇怪极了,他好像在胡言乱语,又好像只是自己的全部臆想。鬼魂先生有着一张很好看的脸,眼尾上挑,盈盈地全是笑意。他金色的头发被风吹开几缕,如果不是他正扒着九楼的窗户,黑子对他的印象分还能再高一点。
黑子放下书,有些疑虑:“好吧,先生,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认识你。所以我没办法想起你的名字。”
鬼魂先生跃进了房间,又欢快地转了一圈,最后把手别在身后,仰起头,无不慵懒地道:“诶呀,随便了,找谁不是找,珍惜这段缘。反正只有三天嘛。”他顿了顿,说:“你就当……是个恶作剧。”
鬼魂先生就这么留下来了。
他说他生前是个模特,以前在帝光上学,当时还有几个特别好的朋友一起打篮球,还有特别多的女生排了长队给他塞情书,达成了终身成就。
“这么巧,我以前也是帝光的。”黑子有点诧异,左翻右找摸出了一本毕业册:“你看,我在这。不过我当时存在感不高,撑死也就有个最边边的位置。”说完,黑子就想到了个特别好的办法:“对了,鬼魂先生,你以前是哪一届的?找档案说不定能找到。”
“这个啊——”鬼魂先生拖长了音调,翘着腿盯着桌子上的书:“没用的。”他说:“我死了。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把我忘掉,无论我以前有多风光。我的存在被抹杀,你知道的,人一死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你找谁都没用。”
“那为什么还会有人想起来呢?这个赌是个悖论。”
“对啊,就是嘛,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黑子一瞬间涌出一股浓浓的悲伤。一个人空无一物地来到这个世界上,走的时候有带走了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喜怒哀乐。
就像在浅滩上画的永恒一样,海水一来,也就什么都不剩了。“不朽”仿佛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哦,对了,你叫什么。”鬼魂先生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这个问题,对黑子不失尴尬地笑了笑:“刚刚忘了问,不好意思,失礼了。”
黑子摇摇头:“没关系,以前有一个人,也像你这样,好像已经习惯了。我叫黑子哲也。”黑子没问他的姓名,因为对方自己也不知道。
真的太令人伤心。
“噢噢,小黑子,可以这样叫吧?”鬼魂先生说道:“这三天就麻烦你啦!”
黑子转过来看着他,因为他突然想知道,这个鬼魂先生能不能被触碰到。他想伸出一根手指去轻轻戳一戳他。
然后黑子就这么做了。
他的手指从鬼魂先生的手臂中穿过,就好像穿过一层空气。他直到此刻才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根本不能把这件事当成玩笑,他眼前真的是一个活着的灵魂,而这个灵魂没有名字没有记忆,世界上一切与他有关的人都因为他的死亡而遗忘了他,而鬼魂先生将会在三天后彻底消失,之后就真的一点活过的痕迹都没了。
他像黑板上写的重点,还没记完,就被擦的只剩下粉笔灰了。
失落又凝涩。
鬼魂先生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书上,被黑子这么一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无所谓的笑笑:“怎么样,碰不到吧?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黑子扯了扯嘴角,发现现在给他一个撑子把嘴角撑起来他都笑不出。这是种没来由的难过,不是因为对方的遭遇而产生的同情,是因为一些自己好像从来没窥见过的情绪一时间把心里全灌满了酸涩的液体,好像是本能,是条件反射。于是他说:“其实……不怎么惊喜。我觉得很难过。”
鬼魂先生一瞬间好像也难过了起来。
上帝真残忍。黑子想。
冲击有点大,所以黑子晚上做了个梦。他梦到很久以前还在帝光的时候。
他挨个数了过去。
赤司君绿间君紫原君青峰君,自己。
是不是少了什么?黑子不禁自问起来,进入辩证与否定的矛盾,他想,可奇迹的世代真的只有五个人啊?
少了谁?
后来他又梦到学校的操场,秋日的黄昏颜色绚丽,红红紫紫的火烧云燎了一片天。
他和一个人在这里接吻。
黑子梦到自己牵着那个人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走了很久,走了很多年。临近光源的地方,那个人突然就消失了。消失地无影无踪,毫无痕迹。
黑子从梦中惊醒。他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一觉醒来,鬼魂先生的脸就堵在自己眼前。一瞬间黑子有些恍惚,甚至于把鬼魂先生的脸带入进了梦中的人。
“早上好,小黑子。”鬼魂先生撑着头,侧卧在黑子的身边,欢快地打了声招呼:“我看你大半夜哭哭笑笑的,以为你被鬼上身了。”
黑子仰视着鬼魂先生的脸,这个位置能清晰的看到他下巴的轮廓,诱人的锁骨。那个男人在朝自己笑,他好像什么都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碰不到。
黑子躺在床上抹了把脸:“抱歉,见笑了鬼魂先生。早上好。”
鬼魂先生展颜道:“七点了,去洗洗弄弄上班吧。”
黑子盯着鬼魂先生,神差鬼使般的,他说:“我……我请假。我帮你找名字,我尽我所能。”他低声说道:“从现在开始计算,也就只有……两天了。”
“对,对。”鬼魂先生不住地点头。他从床上爬起来,面对着阳台伸了个懒腰,好像只有在阳光下面,这个男人才能看出某些不是人的地方。比如,阳光会透过他的身子,让他显得透明。
“还会有人看到你吗,鬼魂先生?”黑子坐在床上,突然不过脑子地问了一句。
鬼魂先生转过脸来,笑着说:“只有你能看见。”
黑子想,那遭了,两天一过,这个“只有”也变成“没有”了。
不等黑子感叹完,鬼魂先生就已经凑了过来,轻佻地打着商量:“这样吧,小黑子。还剩两天,早死晚死不如死的有回忆,我们去玩吧。”他笑着:“施舍一下吧,拜托了。”
黑子的动作不受思维的牵引,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点头,毫不犹豫。
黑子站在东京的行人道旁,形形色色的人摩肩接踵从这里和对面来来往往。东京是拥挤的城市,一抬头是无垠,一低头是窒息。黑子身处于人流之中,看着鬼魂先生被熙来攘往的人穿过,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鬼魂先生回头,盯着他看,觉得非常奇怪:“怎么了小黑子,你带我来感受东京的人潮吗?绿灯早就亮了噢。”
“那就……走吧。”
其实这是一场漫无目的的短暂旅行。
脱离了纷纷扰扰,身边只有一位鬼魂先生,无数层层叠叠的喧闹中说白了也只有自己。
“想去哪里呢,鬼魂先生。”
鬼魂先生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感觉我哪里都没走过,我都不记得。”
于是黑子选了一个最无聊的方式——他带着鬼魂先生从这趟电车坐到那趟电车,绕来绕去。新宿大阪千鹤町,沿途没有樱花只有橙黄,这是秋天无趣寂寞的日本,其实哪里都是沉默。
最后来到了帝光。
“哦,天哪。”鬼魂先生低低地赞叹了一声:“看来我们与这里很有缘分嘛。”
此时迫近黄昏,天空倾斜,光影斑驳。
他们偷偷来到了帝光的操场上。
零星几个学生还在打扫操场,有几位体育生在跑道上训练。这个校园有些静谧。此刻与梦中的场景只有被翻改了的建筑是不同的,黑子突然出声问道:“站在这里可以想起些什么吗?”
鬼魂先生站在他身旁,盯着晚霞出神,也不说话。过了很久,才听到他说了一句:“这个世界真好看。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黑子沉默下来,突然之间他觉得有些不甘心,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份不甘心给他的所有感情挖了一个缺口,那个缺口成为了宣泄点,他开始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话:“你才看了多少呢,鬼魂先生。你的记忆只有这三天,包括日本的黑夜和日本秋天的白昼。你记得其他三个季节吗?世界这么大,还有那么多一辈子都看不完的东西,你怎么就死了呢。”
鬼魂先生沉闷道:“……抱歉。”他说:“我想珍惜这一点点的时光,它们就像是我用谎言骗来的一样。我用打赌偷来这点时间。”
他顿了顿,接着道:“其他我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我对上帝说‘我接下来要见的人,他一定能想起我’。”
“然后我就,来了。”鬼魂先生对上黑子的目光,带着说不清楚的情愫:“我觉得你是我一个重要的人——至少在我失去所有记忆以前是这样的。
“我见到你的时候,没来由的就想迫切的活下去。谁也好,我想听听我的名字,我也不想就这么不轻不重地离开。”
黑子说:“我会全力以赴的。”他伸出一只拳头,想与鬼魂先生对一下。鬼魂先生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笑了笑,也伸出了手。
穿过了虚无与飘渺,这根本就碰不到。
人的一生会经历一些有的没的惊喜与刺激,会为了突发奇想而干脆,会为了一念之间而心碎。
黑子两样全都占了。
他在大半夜给以前的朋友们挨个打了个电话,纵使现在几乎没什么联系。
一群只出现在记忆里的人就聚集到了帝光的操场上,迎着凌晨一点的冷风,其他人还好,反正青峰是急的想打人。
青峰:“靠,晚上睡不好,白天死翘翘,你知道我开车来这里花了多久吗?!”
黑子毫无惧色:“所以我十点钟就打给你了,青峰君。”他不客气地指责道:“紫原君都比你早。”
这些人因为一个只有一人能看见的即将消失的鬼魂重新聚在了一起。
“我觉得我忘记了什么人。”黑子认真地说道,在此之前,他把鬼魂先生的原委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大概是很重要的人。”
赤司:“是吗?”
黑子点头道:“是的,我一想到我忘记了他,我就非常难过。”他突然问道:“‘奇迹的世代’有几个人呢?”
绿间“六个”的声音在一群说“五个”的声音中显得格外突兀。
黑子突然觉得释然,有一个人也好,就算是模糊的印象,也至少证明他曾模糊地来过。
“真的假的啊绿间?”“确定吗真太郎?”“我困了我想睡觉我想吃东西我好饿。”
绿间推了推眼镜:“抱歉,我觉得我的记忆不会骗我。”绿间神色淡泊:“而且,我不信上帝,我只信我自己,我尽人事待天命,前者最重要。”
赤司听后叹了口气:“太不巧了,我也从来不信。我自己就是上帝,要不要都试试改信赤司教?”
紫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什么教?最近刚出来的邪教吗?是不是要打举报电话?”
从凌晨一点到早晨六点的谈话进行的并不容易,也许是太久没见,也许是因为突然多了一个新的纽带,谈话就平平常常的走完了。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请假吧,就当玩几天,既然都不信上帝,那就要坚信他总是会在消除存在的时候遗漏了什么。找吧。”
正如绿间的办事风格一样,“尽人事待天命”。
不过这句话被青峰狠狠地吐槽了:“诶不是我瞎说啊,你不信上帝那你待哪里的天命啊?拜佛吗?”
后来他被绿间暴揍了一顿。
迎着晨风看着朝霞,云被切成一片一片,黑子和鬼魂先生站在一旁,对视笑了。黑子说:“至少大家知道了,我们真的是认识的。”
鬼魂先生笑了:“是啊,真是……太好了。”
遗漏的东西从学校档案室开始查起。
大海捞针一般艰难。
即使是五个人大海捞针也同样艰难。
“鬼魂先生。”黑子轻轻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有个人和我一起在帝光的操场上接吻。”
他问:“要去试一试吗,鬼魂先生。”
鬼魂先生“噗嗤”一声笑了:“不太好吧,那你等于亲空气诶。”
黑子进行了一场亲空气的游戏。
“靠!!兄弟们!看我发现了什么!”青峰兴冲冲地拿着两张档案跑了过来:“你们看,乍一看,这两张档案没什么玄机。在此之前我得先说一句,帝光的档案都是编了号按顺序摆的,更何况我们那一届的档案压根没人查过——你看,这是51号,这是53号。这个小子学习还蛮好的诶年级52名。”
“帝光篮球队的合照,在这里。”赤司点了点边角处:“缺了点东西,有种违和感。”
也许上帝真的不是能把所有东西都抹杀的。
第一印象是活泼开朗,其实内心也并不是很快乐。是帝光篮球队的一队队员,关系要好。
更或者,是自己的恋人。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的话,没人会觉得甘心。因为遗忘是比蹂躏比戕害比死亡更深的痛。
有什么东西将要呼之欲出,可偏偏被堆积在所有事物的最底下,想抽出来的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感觉很难受,让人不舒服。
就算证实了他曾来过,也没办法知道他的名字。
一个名字真的太重要了。
他们为了证明鬼魂先生的存在,花了整整一天。最后还是黑子说:“还有大概二十个小时。”他说:“我回家找找看。”
这个夜晚无声无风无月无星。
他快步走着,鬼魂先生跟在他后面。经过公园的时候,鬼魂先生突然喊住了他:“等等啦小黑子。等一下。”
黑子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鬼魂先生指了指一旁的长椅,说道:“我想坐一会,我有点累了,我想睡个觉。”
黑子无奈地笑了:“回家再睡吧。”
“不要。”鬼魂先生说:“我喜欢那里。”
黑子无奈,只好在长椅上坐下,鬼魂先生也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凌晨的湿气能冷近骨子里,但黑子还是耐不住困意,就这样倚着长椅睡了过去,旁边只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勉强算个人一样的东西。
鬼魂先生有自己的私心。他将头靠在黑子的肩上——只是看起来像而已,中间留了一小点距离,好让自己仿佛真的像在靠着他一样。这个姿势很累,可他依然觉得满足,他进行了一场自我欺骗,把自己骗得乐不可支。
黑子醒过来时,离终结只有十二个小时了。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一个晚上有好多的落叶穿过了鬼魂先生,落在了他坐的地方。
“醒了吗?”鬼魂先生说:“最后一点时间,去快快乐乐玩一场吧。”
让黑子最伤心的是坐过山车的时候,鬼魂先生没办法落座,于是他就只能站在下面,望着黑子。
黑子觉得这一点意思都没有,全部都只有一个人而已。但是鬼魂先生并不这样认为,他微微笑着,像释怀像开心。
最终黑子想,随便了,怎么样都好。
回到家的时候,还有最后两个小时。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黄濑趴在床上,黑子在翻倒旧物。他有好几个纸箱子里放的都是他曾经的东西,他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翻找着,漫无目的,却虔诚无比。
很安静。
黑子突然想到,不知道是哪一天,有个明快的少年撑着下巴对自己笑,他说:“小黑子,回家记得好好工作哦,我给你一个小惊喜。”他眼尾上挑,天生适合笑:“你肯定会喜欢的。”
好像是整理工作报表。
是一份档案。
在哪?
他开始翻找。
“十分钟。小黑子。”鬼魂先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轻声道:“要说句再见吗?”
黑子找东西的手一顿,他不敢去看鬼魂先生:“嗯,要的。不过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吗?”他继续手上的动作,逼着自己在无尽的虚空中回忆。
不努力的话,马上就是你存在的最后一秒了。
鬼魂先生沉默了。
哦,找到了。
黑子急急忙忙翻开档案,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纸。他急忙拿起来,却因为太过激动滑落了一次。
“唉,我就要走啦,小黑子。也不知道这之后你能不能再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没有姓名的鬼魂先生啦。”
五,四,三——
“嗯……再见了,小黑子。”他说:“谢谢你。”
黑子一目十行的看过去——那是一张手绘的结婚协议。
二——
甲方姓名——
一。
——黄濑凉太。
“!!黄濑!!黄濑君!!”黑子回头激动地喊道,可他突然发现,原来鬼魂先生所在的位置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那些光点围绕着自己,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黄濑君!!黄濑!黄濑凉太!!!我想起来了!!”黑子拼命想抓住那些光点,他哭的歇斯底里,一遍一遍叫着对方的名字:“黄濑凉太,黄濑凉太!!”
那个被抹掉的名字是:黄濑凉太。
“黄濑君…”黑子呜咽道。
黄濑君的死因是先天性心脏病。黑子没能等到拆开档案,记忆就没有了。于是夹着所有感情的一封最后的情书,被封存在了箱子里。
太晚了。
悲伤的浪潮将他淹没殆尽,被攫住呼吸,不能自已。
一瞬间压抑的情感爆发,所有的记忆全部涌上来,掀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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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残忍的,它能盖住很多伤疤,也能生生撕开你的伤口顺便往上面撒个盐。
热闹却寂寞的东京行人道熙熙攘攘的全部都是往这里或那里去的人,黑子被挤在其中向前移动。
突然被人抓住了手。
“等下,等等。”对方说:“小黑子,等等,我们一起来感受东京的人潮!!快来!”
黑子诧异地看着他。
有一天我梦见自己和你分别,醒来之后无比欣喜地发现,我们仍然在一起。
泰戈尔是正确的。
“害,逗你玩呢。没晚。我这不是来了吗。”黄濑笑着说:“那差点就是我存在的最后一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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